作者：呂一民（浙江大學人文學院）

　　始創(chuàng)于法國大革命期間的巴黎高師從1847年起坐落在拉丁區(qū)先賢祠附近的烏爾姆街，該校的學生和校友在法國往往被稱為“高師人”。自創(chuàng)辦以來，尤其是在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時期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以來，巴黎高師在知識體系的生產(chǎn)和人才培養(yǎng)方面成績驕人，甚至達到富有傳奇色彩的地步。

巴黎高師

　　翻開任何一部第三共和國思想文化史，人們都可看到“高師人”在法國思想文化領域大顯身手。例如，以《創(chuàng)造進化論》在全國掀起“柏格森熱”的著名哲學家柏格森；法國首位社會學教授、《社會學年鑒》創(chuàng)刊人，并與卡爾·馬克思、馬克思·韋伯一起被稱為社會學三大奠基人的涂爾干；以小說《約翰·克利斯朵夫》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羅曼·羅蘭。及至二戰(zhàn)結束后的第四共和國和第五共和國時期，巴黎高師一直在續(xù)寫輝煌篇章。不少“高師人”不僅在此時期法國思想文化領域獨領風騷，還以不同的“介入”方式在更大的范圍內(nèi)發(fā)揮重要的影響力；不僅在法國家喻戶曉，而且還享有廣泛的國際聲譽，甚至被視為20世紀法蘭西精神文化的象征。例如，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享譽當代世界的法國哲學家、社會學家和政治學家的雷蒙·阿隆，被年鑒學派大師布羅代爾譽為法國“當代最光彩奪目的思想家”的米歇爾·�？碌�。

　　如果說巴黎高師在作為“法國思想家的搖籃”方面的表現(xiàn)足以令人嘆為觀止，那么它在理科領域同樣亮點紛呈。在巴黎高師光榮榜上的10位諾貝爾獎得主中，就有6位物理學獎得主和一位化學獎得主。此外，巴黎高師還擁有8位菲爾茲獎得主，時至今日仍在國際數(shù)學界處于領先地位。

　　與此同時，從巴黎高師還走出了不少著名政治家。如在戴高樂時代長期就任政府總理并在戴高樂辭職后接任總統(tǒng)的蓬皮杜，密特朗時代曾在38歲就出任總理而被稱為“法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理”的法比尤斯，在希拉克擔任總統(tǒng)時作為“法國政壇的一顆新星”入主馬提尼翁府的朱佩。

　　巴黎高師在知識生產(chǎn)和人才培養(yǎng)方面取得的輝煌成就，讓人不禁發(fā)問，該校是如何打造成法國頂級高等學府的，為何產(chǎn)生思想文化巨匠、杰出的科學家或政治家的“高師人”的比例會如此之高？究其原因，大致如下：

　　首先是順應時代發(fā)展趨勢，契合國家需要。巴黎高師很大程度上是法國大革命的產(chǎn)物。由于受到教會的嚴格控制，中世紀法國大學日趨保守和衰微，逐漸淪為陳腐、守舊、閉塞的堡壘。18世紀以后，舊大學愈益跟不上時代發(fā)展的步伐，其辦學模式已遠遠無法適應社會經(jīng)濟和科技發(fā)展的需要。為此，國家和有關團體開始建立一批高等專科學校。大革命爆發(fā)后，為更好地把法國人由臣民變?yōu)楣�民，當權的革命者對高�?a href=http://www.arpwindows.com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教育體系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1794年，國民公會通過法令，在巴黎設立公立師范學校——這是法國第一家?guī)煼秾W校。1795年年初，這所旨在培養(yǎng)中學和大學教師、學科設置文理兼?zhèn)涞膶W校首次開學。不過，由于經(jīng)費不足、政局動蕩等因素，該校不久之后就關閉了。

　　1808年，拿破侖頒布法令，恢復巴黎師范學校，并將其辦學目標改為培養(yǎng)國立中學師資。波旁王朝復辟時期，法國的學校教育基本上被教會所控制，世俗教育遭受重創(chuàng)，巴黎師范學校亦一度被取締。及至七月王朝時期，由于曾任教育大臣的19世紀法國著名政治家與歷史學家基佐的不懈努力，法國的教育取得了顯著成就。其間，基佐甚為重視發(fā)展師范教育。1845年，巴黎師范學校改稱巴黎高等師范學校；1847年，該校遷至烏爾姆街辦校并沿襲至今。

　　隨著第三共和國的建立和發(fā)展，巴黎高師的歷史進入了發(fā)展歷程中的“黃金時代”。在第三共和國建立后圍繞著政體問題展開的激烈斗爭使共和派人士深刻體會到，若要在法國確立共和制度，就必須改變國民的頭腦，使之具有共和主義思想觀念，而要做到這一點，教育改革勢在必行。因此，共和派人士在執(zhí)掌政權后，始終把教育改革作為優(yōu)先關注的一項重要任務，而通過巴黎高師培養(yǎng)優(yōu)秀師資可謂重中之重。由于在國家層面得到高度重視和大力支持，巴黎高師的辦學條件越來越好，對優(yōu)秀學生和教師的吸引力日益增強。

　　其次是有超一流的生源、師資和教學科研設施。法國在高等教育領域?qū)嵭?ldquo;大學”與“大學校”并行的“雙軌制”。與持有高中畢業(yè)會考文憑的學生均可申請進入本科階段學習的“大學”不同，“大學校”以培養(yǎng)各界精英為己任，并通過競爭激烈的入學考試來錄取學生。

　　巴黎高師是法國“大學校”中最難考取的頂級名校之一，尤其是每屆僅招收200名左右的新生，加上其校園面積不大，因此巴黎高師堪稱袖珍型名校。盡管如此，它每年吸引數(shù)以萬計的優(yōu)秀學生報考，入學考試競爭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巴黎高師之所以能對這些青年才俊具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除了可獲得由教育部發(fā)放的數(shù)額較高的獎學金等因素外，至關重要的一點是名師云集、設施精良。就理科而言，早在辦學之初，就有蒙日、拉普拉斯等在法國乃至世界近代科技史上占有顯赫地位的杰出科學家執(zhí)掌教鞭。另外，巴黎高師很早就建成了一大批設備精良的實驗室，它們不僅有利于高水平的教學，而且有利于培育大量新興學科。

　　第三，具有先進的教學理念和獨特的培養(yǎng)模式。早在該校得以建立的國民公會1794年10月30日通過的法令中，一開始就聲明“在巴黎建立一所師范學校，召集全國各地受過應用科學教育的公民，由師范學校為他們提供各領域最出色學者傳授教育技藝”。而在學校最新的章程中，仍強調(diào)該校“旨在通過在科技、文化方面高質(zhì)量的教學，培養(yǎng)出一批有能力從事基礎科學和應用科學研究，從事高校教育、科研培訓或中學教育的優(yōu)秀學生。更廣意義上講，也培養(yǎng)一定數(shù)量的有能力服務于國家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公共事業(yè)機構和公私營企業(yè)的優(yōu)秀學生”。與此同時，該校不僅始終重視基礎學科，而且還高度關注文理平衡，由此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不僅基礎扎實，而且思維嚴謹、視野開闊。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曾以“人道主義的修道院”著稱的巴黎高師不僅始終重視培養(yǎng)在拜金主義、技術主導的文化潮流里缺乏的某些東西，如“細膩的精神、純粹的思想、高瞻遠矚的觀點”，而且還通過一代又一代“高師人”的言傳身教，引導學生不一味看重個人的成功，而是具有家國情懷，在堅守良知的同時勇于擔當。

　　規(guī)模“袖珍”的巴黎高師向世人昭示，創(chuàng)建一流大學，不是看學校有多“大”、學科有多“全”、人數(shù)有多“多”，而是要看是否有先進的辦學理念、獨特的培養(yǎng)模式、優(yōu)秀的生源、高水平的教師隊伍，等等。

　　《光明日報》（2016年08月06日 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