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諸多媒體的持續(xù)追蹤報道和村民不斷上訪的壓力下，2014年11月，發(fā)生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呼蘭區(qū)的一樁違法征地案終于有了一個結果：據村民提 供的證據顯示，此次征地已經被國土資源部沈陽局確認違法，呼蘭區(qū)紀委已經向舉報人通報有50多名官員受到黨紀處分。但令人迷惑不解的是，時至今日，呼蘭區(qū) 紀委拒不公開被處理人員的名單！日前，記者接到村民舉報來到呼蘭區(qū)采訪，費盡周折后，仍無法獲得具體的被處分人員名單！

　　人們不禁要追問，在此次征地的背后，究竟有著怎樣的驚天內幕？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策劃？此次征地幕后究竟存在著怎樣的利益關系？而所謂的處理50多人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經歷四年“土地保衛(wèi)戰(zhàn)” 維權斗士傷痕累累

　　促使記者這次去呼蘭區(qū)采訪的，是一篇題為《黑龍江呼蘭區(qū)：毀地千畝紀委調查涉嫌袒護犯罪》的網帖，記者聯(lián)系上寫這封舉報信的舉報人蘇蘭江后，和他一起踏上了追尋處分名單的艱難征程。

　　蘇蘭江，大羅村人，從小靠著這片黑土地長大的他，對這片土地和生活在這里的人都有著很深的感恩之情。他也是大羅村“千畝被毀耕地”維權“長跑”中，僅存的 大羅村村民。說起這4年的維權之路，這位40多歲的男人，一臉的無奈。“做生意掙的100多萬的家產，因為維權也折騰沒了，如今還欠了很多錢”，蘇蘭江 說。讓人想不通的是，他之所以會堅持維權至今，全是因為前任村支書王廣良為了強征土地獲利，曾帶著雇來的打手跑到千里之外，到北京打傷了他的妻子。他說：當 時，他們不僅將我和我的妻子打傷，把我家砸了個稀爛，還恐嚇說“再不同意（征地），100萬就要了你的命”，而當時我的孩子才8個月大。也就是從那時起， 蘇蘭江為了爭這口氣，為了鄉(xiāng)親們的利益，他先后到沈家鎮(zhèn)上、呼蘭區(qū)紀委、呼蘭區(qū)國土部門和中央第8巡視組反映村書記王廣良倒賣土地、囤積耕地、雇兇威脅、 恐嚇打傷村民、套取農業(yè)補貼款等問題，并提供了很多重要線索”，這一堅持就是4年！ 4年了，蘇蘭江感嘆的說：很多村民在王廣良的武力威逼和恐嚇下差不多都放棄了，當年和他一起維權的村民已經所剩無幾。但王廣良在接任大羅村村書記不到三年 的時間，就有了飛躍性的變化，從一個因在北京做物流生意欠下巨額債務的人變成了擁有幾千萬資產的富人。他說：四年來，他雖然多次反應，多次舉報，相關部門 也是多次調查，但是最后都無果而終，不了了之。而我，有人私下里稱我是大英雄，是真正的男子漢，卻只落了個“維權斗士”的虛名！

　　假借“旱改水”毀田千畝取土賣錢 涉嫌套取糧食直補

　　在蘇蘭江的引領下，記者來到大羅村，看到被毀的千畝耕地位于大羅村東面山坡上，當地人稱“東山”耕地。有多名村民告訴記者：東山上的地，每畝可產玉米2000多斤，是當地最好的，也是當初國家公認的“一等一”的優(yōu)質黑土耕地。

　　記者在現(xiàn)場看到，這里的黑土早就不知了去向，裸露出來的黃土基本上不怎么長莊稼。這里被破壞的耕地，也曾經多次被媒體曝光。

　　據了解，被毀的千余畝耕地，早在2012年就被呼蘭區(qū)國土資源局以“高標準基本農田改造”、“旱田改水田”的名義進行過公開招標。從2012年11月2 日，呼蘭區(qū)國土局網站發(fā)布的編號GXTC-1220135的一份關于上述被毀耕地的《哈爾濱市呼蘭區(qū)沈家鎮(zhèn)大羅村基本農田改造示范項目招標公告》顯示：上 述耕地是由“國信招標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受“哈爾濱市呼蘭區(qū)國土資源局”的委托，以“哈爾濱市呼蘭區(qū)沈家鎮(zhèn)大羅村基本農田改造示范項目”進行公開招標 的。該項目分兩個階段進行：第一標段是灌溉與排水工程、田間道路工程、農田防護與生態(tài)環(huán)境保持工程、其他工程；第二標段是土地平整工程、灌溉與排水工程、 田間道路工程、設備購置。

　　公開資料顯示：2012年11月16日，“國信招標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發(fā)布了“哈爾濱市呼蘭區(qū)沈家鎮(zhèn)大羅村基本農田改造示范項目中標公示”，第一標段中標 候選人為“黑河市水利水電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第二標段中標候選人為“黑龍江世亨土地整理工程有限公司”，計劃工期為一年。

　　但是，記者了解到，“這里（被毀的千余畝耕地）從來就沒有進行過什么（基本）農田改造項目”，當地村民說，他們也沒有看到任何“基本農田改造”的跡象，所 謂的“旱田改水田”根本就不存在！當地村民反映：“都四年了，自從東山上的地被強征后，這里除了取土賣土還是取土賣土，連閑置了兩年的900畝耕地都不讓 種！”

　　而據民主與法制網2014年4月發(fā)表的關于此事的調查報道顯示，“哈爾濱市呼蘭區(qū)沈家鎮(zhèn)大羅村的基本農田改造示范項目”的實際“建設方”并非為中標的“黑 河市水利水電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和“黑龍江世亨土地整理工程有限公司”，而是由哈爾濱市財政局出資成立的獨資公司——“哈爾濱水務投資集團有限責任公司” （以下簡稱：水投公司），即真正的“建設者”。資料顯示，水投公司成立于2008年12月19日，是經哈爾濱市政府批準、市財政局出資成立的國有獨資公司，注冊資本129億元人民幣，是擔任哈爾濱市涉 水建設項目的項目法人。公司經營范圍：哈爾濱市政府授權范圍內的水利建設基（資）金項目撥改投和水利國有資產的運營管理及土地一級開發(fā)；灘涂治理；水利水 電工程建設與經營；涉水產業(yè)投資與運營；松花江哈爾濱段的沿江開發(fā)與建設。

　　一些村民告訴記者：“東山耕地上的土被（前）村支書王廣良賣到了離大羅村約5公里處的東非村，用于松花江堤壩工程的堤壩土方建設用土。”而據了解，松花江哈爾濱段的沿江開發(fā)與建設，正是哈爾濱水務投資集團有限責任公司的項目所在地。

　　從目前所掌握的材料看，上述三家公司關系非同一般，但是無論何種關系，“哈爾濱市呼蘭區(qū)沈家鎮(zhèn)大羅村的基本農田改造示范項目”其實就是個“取土賣土項 目”，與“高標準基本農田改造”、“旱田改水田”扯不上任何關系，換言之，“基本農田改造示范項目”是假，取土賣土才是真！而更讓很多村民不解的是，“光 賣土方的錢就有3000多萬元，但是這筆巨款到底去了哪里？入了哪里的帳呢？”村民們至今還認為是個謎！

　　不僅如此，調查中，記者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更為新鮮的奇聞：雖然這些已經被毀壞的耕地2012年至今一直無人耕種，但是糧食直補依然在照舊發(fā)放,“只不過錢數比 之前每畝大概少給了10塊錢。”村民告訴記者：村里當時近百畝的機動地也在以個人的名義領取國家糧食直補，而且這樣的現(xiàn)象已經存在了很多年。2012年該 項目征地時，涉及到的村民大約是100多戶，共征用1080多畝土地。征收價格是每公頃1萬，即按照每年每畝地700元至1000元不等的價格,“買斷” 剩余土地承包年限，一次性付清。有的農民賣了部分土地，有的則調到上面提到的村里的機動地。

　　業(yè)內人士表示，這就是赤裸裸的套取國家糧食直補資金，在這里，糧食直補成了部分人新的財富來源？

　　私下通報的“處罰” 或可隱藏不敢公開的驚天內幕

　　對于如此大面積的毀地事件，作為主管部門的呼蘭區(qū)國土局是什么態(tài)度呢？據媒體報道，呼蘭區(qū)國土局也曾兩次發(fā)函要求水投公司停止違法活動，停止破壞耕地。但 是效果甚微，最終還是沒能阻止王廣良賣土和水投公司取土。村民們說，由于媒體報道的多了，他們也是不斷的向各級紀委進行實名舉報，經過3年的努力，事情終 于驚動了國土資源部沈陽局，在沈陽局的督辦下，事情總算了有了眉目。在哈爾濱市紀委的參與下，呼蘭區(qū)紀委才對“大羅村千畝良田被毀”的案件進行了調查處 理。蘇蘭江說：就在上個月的11號，也就是11月11號，呼蘭區(qū)紀委辦公室一位工作人員突然打電話對我說，大羅村被毀耕地的案子紀委已經做出了調查處理， 希望約個地方向你通告結果。但是，紀委約見他的地點卻是在呼蘭區(qū)信訪辦公室，當時這位紀委工作人員就告訴他說：“我們的談話你不能錄音，現(xiàn)將紀委處理結果 口頭傳達給你”。紀委那位未透露姓名的人告訴他：“國土資源部沈陽局已經認定了這1200畝地占地違法的事實，此事已經處理了，給予相關五十多人以警告等 處分，給予村書記王廣良撤掉村書記一職處分。”但是當他要求對方出示處理結果的文件時，這位紀委工作人員卻說：“沒有文件，即便有文件也不會讓你看”。

　　這樣的處理結果讓大多數村民感到迷惑不解，他們說：一千多畝的地無故被毀，幾千萬的賣土錢不知去向，村書記王廣良非法侵占倒賣土地、雇兇傷害百姓、扣留土 地直補款、套取農業(yè)補貼款、侵吞村集體財產。他犯下這么多罪行，紀委卻只是撤職完事，牽扯到那么多官員，卻只是給了一個警告處分！這哪里是處理？這不等于 是在鼓勵他們犯罪嗎？最讓他們感到驚訝的是，“給予相關人員五十多人以警告處分”，他們因此懷疑可能存在集體腐�。�“要不然一個王廣良不可能有那么大神 通，會讓紀委的調查幾度中斷。”

　　記者也對“千畝耕地被毀，50多人被處分”一事，向呼蘭區(qū)紀委、哈爾濱市紀委進行了求證，并試圖了解到這涉案50多人的情況。然而讓記者想不到的是，呼蘭 區(qū)直接將此事推給了哈爾濱市政府，呼蘭區(qū)宣傳部一位姓石的科長告訴記者：“這件事，是哈爾濱市政府的事，現(xiàn)在已經都處理完了，有事情你就找哈爾濱市政府， 和我們沒有關系”。

　　當記者來到哈爾濱市政府時，該政府機要辦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可能是哈爾濱市紀委出的（文件），這件事我們這里還真沒聽過。”記者趕到哈爾濱市紀委， 這件事才得到了證實。哈爾濱市紀委宣傳部的侯處長告訴記者：“這件事是哈爾濱市紀委參與，呼蘭區(qū)紀委進行的調查處理”，“處分50人的處理結果也是由呼蘭 區(qū)紀委出的。但是，目前市紀委參與處理此事的兩名工作人員都不在，具體的事情還得等他們回來才能知道”，他要求記者“你們先回去，他們回來了，我問清楚 了，給你們答復”。兩天后，侯處長又打電話告訴記者：“市紀委只是參與，具體處理情況，請詢問呼蘭區(qū)紀委”。至此“皮球”再次被踢回呼蘭區(qū)紀委。

　　在發(fā)稿前，記者再次與呼蘭區(qū)紀委信訪工作人員聯(lián)系，想了解關于大羅村土地的相關處理結果是否方便向社會公開。工作人員稱需要給領導和辦案人員反映后再給記者答復，但截止發(fā)稿，仍未收到任何反饋。

　　從哈爾濱市到呼蘭區(qū)，兩級紀委似乎都在相互推諉、不敢直面記者和舉報人，難免令人產生對處理此事的“難度”和遇到“困難”的猜測。2014年6月份，一篇題為《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呼蘭區(qū)錢權勾結倒賣基本農田》的舉報信曾經在網上熱傳，該帖文稱：

　　——就在村民要求出示工程公告和審批手續(xù)時，曾經的呼蘭區(qū)委書記現(xiàn)在的哈爾濱市市長張萬平在2012年8月23號到了毀地現(xiàn)場看了看，又無聲的走了，從此 后，大羅村的毀地更加瘋狂，留給村民一片迷茫，村書記王廣良當時就氣焰囂張的告訴村民：“不合法沒手續(xù)，張市長能來嗎？”

　　——呼蘭區(qū)國土局作為國家土地的直接管理部門，在大羅村毀地案件上，公然不作為，局長金濤想盡一切辦法縱容包庇王廣良毀地，我們村民和多家媒體多次到呼蘭 區(qū)國土局要求把信息公開，拿出這1200畝被占耕地的審批手續(xù)，呼蘭區(qū)國土局聲稱有審批手續(xù)，可是領導不在家，就是拿不出來，其實領導就藏在辦公室里，就 是不出來（詳見媒體相關報道）！

　　——沈家鎮(zhèn)鎮(zhèn)鎮(zhèn)長（注：現(xiàn)已升職為鎮(zhèn)黨委書記）宮吉仁，沒有巨大的經濟利益，你會不遺余力的動員農民交地，處處為王廣良打掩護嗎？你是基層領導，你比誰都 清楚這1200畝耕地對農民的重要。 你更知道這1200畝良田全部毀完，可賣到2.7個億人民幣，你知道，金濤局長也知道，張市長也知道，呼蘭區(qū)朱輝區(qū) 長也知道，也許還有更多領導也知道這 2.7億的巨大經濟利益，是這2.7億讓你們置黨紀國法于不顧，悍然挑戰(zhàn)習總書記發(fā)起的“四風”運動嗎？

　　——王廣良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村書記，居然敢毀地1200畝嗎？如果沒有強大的后臺，他敢如此囂張嗎？據我們了解，呼蘭區(qū)區(qū)長朱輝是落馬高官李春城的小 舅子。李春城就是從哈爾濱起家的，李春城自1998年擔任成都市副市長，2011年又調任四川省委副書記。期間，他帶著哈爾濱幫大肆征地、大搞城市建設， 終于翻船。而呼蘭區(qū)的這次征地，居然與李春城的征地手法如出一轍，驚人的相似！我們因此懷疑，呼蘭區(qū)的主要領導在此次征地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就在這篇帖文發(fā)表的幾個月后，大羅村的征地終于被確認違法，并稱有50多名官員受到了黨內警告處分，似乎印證了這篇帖文的一些猜測。但是至今，到底有哪些 人被處分？誰才是真正幕后的指使和推動者？另據多名村民證實：在大羅村被毀耕地確認違法并恢復耕種后，恢復耕種的耕地并沒有還給村民，而是由沈家鎮(zhèn)一位姓 李的鎮(zhèn)長和鎮(zhèn)委書記宮吉仁與鄰村郭堡村原書記馮文國聯(lián)手承包了，至今村民們并沒有看到承包合同。有多名村民對此提出質疑：作為鎮(zhèn)領導，對于當初的毀地應該 是心知肚明的，不但不去制止，反而充當幫兇。在媒體的不斷施壓和村民的不斷上訪壓力下，終于確認征地違法了，這時本來應該把土地還給村民們耕種，他們卻暗 箱操作承包給了自己和非本村村民。這樣的鎮(zhèn)領導，還有什么資格領導我們呢？據村民說：有未經證實的消息稱大羅村耕地恢復花了1500多萬。人們不禁要追 問：這筆巨資到底是誰出的？是誰在為千畝被毀的耕地買單？是政府呢？還是什么公司、什么人？

　　“千畝耕地被毀，50人被處分！”難道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為什么不能公開呢？就像當初媒體和村民們要求公開征地審批手續(xù)一樣，既然是處理了，為什么不 能公開呢？難道真的像蘇蘭江等村民們是說的那樣，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驚天內幕嗎？也許，這一切只有“大老虎”被真正查處那一天，一切才會水落石。對此，記者 將繼續(xù)關注并將跟蹤報道。(海濤 鐵風)